江湖路远 有缘再会
[苏靖大逃猜][殊琰]前世情人（修改后）
远远看着你们幸福，
像前世我们有过的模样。
——周杰伦《前世情人》
起
“你是何人？”
“见过成帝陛下。”
“既已知我身份，又为何要拦我？”
“陛下还未意识到么？您身为帝王的一生，已经结束了。”
“陛下可知身在何处？”
“黄泉路，奈何桥，忘川河，人已老。孟婆汤，望乡台，三生命，难忘了。”
“黄泉路上莫回头，孟婆端汤莫接手。奈何桥下忘川河，三生石前忘乡楼。”
“走过奈何桥，便可转入来生。请问陛下，此生可有什么遗憾么？”
“于国于民，我自认问心无愧。”
“若说遗憾，便是我的爱……挚友小殊吧。”
“赤焰少帅，沉冤十载，身中剧毒。不惜剥皮锉骨，改容易貌，化身麒麟才子，于金陵搅动风云。冤案得雪后，为家国大义，又强撑病体披挂上阵，终战死沙场。”
“是。”
“小殊为护我周全，付出了太多。若有来生，我定会护他一生平安喜乐。”
“先生这般问我，可愿助我弥补遗憾？”
“陛下为大梁盛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毫无私心。就凭此，我可以答应陛下的要求。”
“但是，陛下不必忙着谢我。”
“先生可是有什么条件？”
“陛下是聪明人。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代价，愿望自然也不例外。”
“先生尽管开口，只要不会伤害到他人，我萧景琰尽可答应先生。”
“代价只会伤己。陛下可会答应？”
“当然。”
“好。为证陛下得偿所愿，这碗孟婆汤，陛下就不必喝了。请过桥吧。”
待穿着帝王袍的瘦削青年走到桥头，冰凉男声缓缓开口。
“代价是……”
承
“成帝知所统守，受忠直之言。好贤不倦，诛赏严明。允文允武，内修正事，外勤讨伐，勤政爱民，孜孜求治。成帝以勤治天下，不巡幸，不游猎，日理政事，终年不息……”
“景琰，你看什么呢？”林殊蹦蹦跳跳，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抱住萧景琰的腰，不满的用指头戳他，“这么认真，都不陪我玩！”
“小少爷。”萧景琰笑由心生。他一手搂过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小男孩，一手合上书，温柔道，“我在看《梁史》。”
“不要叫我小少爷！”林殊在萧景琰怀里不开心的扭动，而后注意力就被萧景琰手里的书吸引了，“《梁史》！我老爸给我讲过欸。”
萧景琰干脆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把林殊抱到自己腿上，逗弄他道：“哦，那小殊知道梁朝几个皇帝呀？”
“嗯……那些皇帝的名字好难啊，我没记住。”小小少年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有些羞愧，转瞬便开心道，“但是我能记住一个皇帝！他特别厉害，能文能武！”
萧景琰心里咯噔一下，伸手把小孩咬在嘴里的手指头拿开。
“就是他好辛苦的，每天都没日没夜的批奏折，也不给自己放假，最后很年轻就病死了！”
小孩没在意他情绪的变化，皱着小小的眉毛抬头看他，眉目间尽是懊恼：“可是我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
“……梁成帝。”萧景琰心头一颤，缓了一瞬，低哑着声音开口。
“哦对，成帝！安民立政曰成。政以安定。我记得对吧？”林殊一脸期待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却发现少年抱着他的手竟在轻轻颤抖。“景琰，你怎么了？是不是冷？”说着就要跳下来去调空调的温度。
萧景琰做了一个深呼吸，抑制住自己起伏的心绪，慢慢展开笑容：“……我没事，小殊真厉害。”
得到萧景琰夸奖的林殊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他挣开萧景琰的怀抱，不顾萧景琰一愣惊呼“小殊你干什么去？”，冲到墙边猛按几下空调按钮，又一头扎到隔壁房间，而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绕到萧景琰身后帮他披上衣服：“景琰你的嘴唇好白，指尖也很凉，肯定是冻着了，多穿点！”
——“景琰你可别学我，我是‘火人’，不怕冷的！你还是快披上外袍，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好！”
一瞬间，萧景琰只觉得前世今生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心房中的思潮几乎要把他淹没，他定了定神，试图用平日训练时的方法平复心绪，却发现连双手的颤抖都无法控制。
萧景琰，不要管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你是个保镖！保护的是黑道世家的太子爷！如果你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还怎么持枪保护你上辈子发誓要护他周全的人！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萧景琰却感觉有半个世纪般的漫长。
他阖上双眼，羽睫微微颤动。
而后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见面前男孩关切的看他，萧景琰的唇角柔和了下来，他刚要出言安慰，门边响起了敲门声。
萧景琰披着林殊刚拿过来的外套站起身，却被男孩抢先一步冲出门去：“找景琰什么事？”
“小少爷，是老爷要找萧景琰。”
林殊回头看他，目光中满是不舍：“景琰，你又要走了吗？每次我老爸一找你，你就要走好几天，没人陪我玩了。”
“又在说胡话了。”萧景琰把衣服拿在手里，蹲下身轻声道，“你是林家的掌上明珠，会有很多人陪你玩的。”
“可他们都不是景琰！”林殊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萧景琰一怔，只觉得原本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涌了上来，他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看向林殊，“我向你保证，今天去找林叔叔的时候，就和他说，争取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离开你好不好？”
“景琰，老爷还在等着。”门外的男人一脸焦急，忍不住出言催促道。
萧景琰垂下眼睛别开头，几乎是逃避般的避开面前气鼓鼓的男童，回身跨步离开。
“景琰！你要记得你说的话！”林殊冲到门边，冲着远去的背影喊道。
那清瘦的背影几乎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而后消失在转角处。
“老爷。”萧景琰深深弯下身子。
“景琰来了。”坐在沙发上的林燮站起身子向他走来，扶住他的胳膊，“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老爷，叫叔叔就好。”
“老爷是我母亲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景琰不敢造次。”
林燮摇头：“在外面叫也就算了，回到家里来你就是我林家的人，和家里人还客气什么。”
萧景琰随他走到窗边，虽不再说话，神色却依旧恭敬。
林燮无奈叹道：“你这脾气，怕是我再怎么扳，也扳不过来了。这家里，也就小殊发话，你还肯听一听，不叫得这么客气。”
提到林殊，萧景琰神色柔软了些许：“小少爷待人赤诚，很受人喜爱，又聪明懂事，日后必成大器。”
“身为黑道中人，他这颗赤子之心，早晚都必须要丢掉。”林燮负手而立，眼神深远，“黑道中人，能在这乱世中保住性命，就已是万幸了。”
萧景琰抬手行礼，沉声道：“景琰拼上性命，也要护小少爷一世周全。”
林燮侧头看他，淡淡一笑：“景琰，不可贪心。能护住性命已是不易，若是要护这颗心永远纯真，恐怕只能是痴心妄想。再者说，小殊也有他应承担的责任。”
萧景琰低下头去：“……是。”
“景琰景琰，我今天新学了一招格斗术，你快来陪我打，我一定能打过你！”不出几年，原本小小的男孩就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可这活泼的性子是一点儿没见改。
见青年忙着誊写桌上的文件不理会他，林殊眼珠一转，直接一拳袭来。
萧景琰连头也没回，却似脑后凭空冒出了一双眼睛一般，右手握笔不动，左手从右肩头上伸出，反手一把将那拳头攥在手里。
林殊一惊，一边用力欲挣脱萧景琰的桎梏，一边伸脚踢向萧景琰的凳子。
萧景琰右手甩开钢笔，左手毫不松懈，紧攥着林殊拳头的同时起身用力向后一蹬，凳子一下子打在林殊的腿上。
“啊啊啊疼疼疼——”林殊皱着眉头痛呼，声音里满是泄气，“不玩了不玩了，你怎么警惕性这么高。”
萧景琰微微一笑，松开左手，弯腰把凳子从身后拽了回来，坐下道；“我四岁进武馆，五岁学习格斗，六岁拿枪。你才练了几年，还想赢我？”
“哼！”林殊眼珠一转，又打起精神道，“老爸给我请的老师说我是百年一遇的枪法奇才！要不咱俩去比试比试？”说着伸手去拽萧景琰，“走啊！”
“小少爷，我这里还有工作。”萧景琰右手刚把钢笔拾起，胳膊就被拽住，不由得无奈道。
“你是我唯一的贴身保镖，谁还敢强塞给你工作！肯定又是我那个无良老爹奴役你的！”提到老爸，林殊就一肚子火，“他明知道我身边就一个你，还对你呼来喝去的，真是……”
“小殊，”萧景琰脸色难得有些严肃，他停顿了一下，缓缓道，“林叔叔是我的恩人，只要是他的命令，哪怕是令我火里来水里去，我也必须要听。”
毕竟，在母亲拖着奄奄一息的病体被仇家追杀之时，如果没有林燮救下他们，怕在这乱世中，一个丧夫的病弱女子和她幼小的孩子早就死在乱枪之中，连尸体都不知能不能留下。
林燮虽然救下他母子二人，母亲却因为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间，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母亲离世的那天，跪在病床前的萧景琰发了三个誓言。一必手刃仇人，报家破人亡之仇；二是投身林家，终生为仆，以报林家救母恩情；三则无论任何代价，护得林家独子一世周全。
早在听到救命恩人自称姓林之时，萧景琰就想起了曾经的那个梦。
随之而来的是前世的记忆。
对于他今生的命运，萧景琰毫无抱怨，相反，他甚至感激前世的自己。
小殊，终于轮到我，护你一生平安。
林殊从没见萧景琰的脸色如此难看过，心下也是一惊，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然而，一向嚣张惯了的小霸王除了“对不起”三个字，竟不知道道歉还能说些什么。
所幸萧景琰并不太介怀，微微摇头，示意没什么。
林殊松了一口气，却也知道再劝说不动萧景琰，只好眨巴着眼睛钻到那人身前：“呐，景琰，忙完了工作，和我去比比枪法，好不好？”
萧景琰原本正在写字的右手忽然顿住，他偏过头看着睁着水汪汪眼睛卖萌的小少爷，心下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萧景琰对上林殊，似乎从来无法开口说“不”。
“等我把手头的工作忙完，明天陪你去靶场。”
“十环，十环，十环！”
林殊扔了手枪，冲身侧的萧景琰扬了扬下巴，“喏，景琰，我怎么样？”
萧景琰微微笑了一下，左手飞快给枪上了子弹，而后伸手“砰砰砰”连开三枪。
“三个十环！”
原本嚣张的小霸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一下子被激发起了斗志，“来来来，换步枪！”
萧景琰又是一笑，随手将枪交给身边的工作人员，又接过另一边递上来的步枪，稍稍转头偏向林殊的方向，带着一丝宠溺道：“随你。”接着抬起手臂。
经过足足十轮的比拼，林殊终于以一环的优势胜了萧景琰。
萧景琰一边接过擦手的毛巾，一边看向身侧阴着脸的少年：“怎么了？赢了我，还不开心？”
“景琰，你是不是在让我？”林殊扭过头，直直盯入萧景琰漆黑的瞳仁，“我听他们说，你的枪法是我们所有人里面最好的，所以我老爸才答应我把你要过来做我唯一的贴身保镖。”
萧景琰擦完手，活动活动手指，转过头带着笑意看他：“怎么，赢不了我也不行，赢了我还是不行？我说林大少爷，你到底要怎么样？”
林殊难得被噎住，愣了半天才嘀咕道：“我就是有点不开心……景琰什么都比我厉害。”
萧景琰有些好笑，他将右手朝上，平举伸到林殊面前，下巴朝林殊点了点，示意他看。
林殊顺从看去，看完更泄气了：“景琰连手都长的这么好看。”手指白皙，骨节修长，根本就是在秀手嘛！
萧景琰被气笑了：“你看什么呢？我让你看手上的茧子！”
林殊这才拉过他的手细细看去，果然食指指肚和虎口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萧景琰抽回手去，慢慢收了笑意，平淡道，“我拿枪十三年，你才练了五年，能打到如今的程度实属不易，论天赋，我不如你，你也不必不开心。”
林殊怔怔看他，半晌，低哑道：“景琰，我想快点长大。”
萧景琰的眼神平静无波：“为什么？”
“快点长大，就能和你一起并肩而行，出任务我和你同去，你我二人一定能成为最好的搭档！”
萧景琰垂下眼睛：“你是林家太子爷，什么样的任务都不会轮到你的。”
“那怎么行！”林殊望着萧景琰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烦躁，“什么太子爷，我也是林家的一份子！如果有任务，我当然也要上！”
萧景琰扭过头去，声音里有一种刻意的冷静：“不会。即使有，我也不会允许。”
“为什么！”林殊急道。
“因为我会护你周全。”萧景琰淡淡道，“而且我有这个能力。”
林殊一下子呆住。
萧景琰却不再看他。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小殊，林叔叔让我一点钟去找他，我先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从靶场回去这一路都是林家的地盘，有什么需要注意安全的！林殊刚要开口反驳，那清瘦修长的身影却已经快步走开。
望着远处逐渐模糊的背影，林殊一字一顿，带着一点莫名的悲伤开口。
“因为我想……陪在你身边啊，景琰。”
“你到底懂不懂啊。”
转
“老爷，我不同意。”萧景琰站在林燮面前，虽然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
“你这是第一次明确的和我唱反调。”林燮从沙发上抬起头，目光幽深，绕着萧景琰身侧打转。
“我说过我足以护小少爷周全。”萧景琰迎上林燮的目光，毫无动摇，“老爷这是不信我？”
“景琰。”林燮站起身，眼神中闪过一丝暖意，他拍拍萧景琰紧绷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些。
“记得我和你说过吗？小殊有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他也不是担不起。”
林燮踱步到书桌前，望向桌上摆着的合影。
“我理解你对他的爱护。”良久，林燮转身，用一种颇有深意的眼神看着萧景琰，“可是，他是我林家的少爷，就不可能永远被你保护在一个乌托邦里面。他早晚都要面对这个黑暗的现实。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懂。”
萧景琰的喉结上下滚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更何况，这小子也不是个安生的。”林燮仔细打量着萧景琰，缓缓开口续道。
萧景琰瞳孔猛然一缩，薄唇微微张开，而后又紧紧抿了起来。
林殊再见到萧景琰的时候，迎接他的是直勾勾的一拳。
“喂，景琰你疯啦！你打我做什么？”林殊左躲右闪，哇哇大叫，“你明知道我格斗术学的不如你，有本事咱俩去比西洋剑啊！那个我绝对比你厉害！”
萧景琰几拳落空，神色也冷静了下来，他眼神冰冷的看向林殊：“这次的任务，是你向林叔叔申请的。”
他用了肯定句，而非疑问句，林殊一下子就知道了萧景琰生气的原因。
“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林殊讷讷的开口，一边用眼睛去瞟萧景琰的脸色，“我是林家的少爷，不可能永远被你护在手心里的，我也要面对我的责任和担当。”
萧景琰知道林殊有非常正当的理由这样想、这样做，他甚至知道这是林殊早晚需要面对的现实，但当他听到林殊和林燮几乎相同的回答时，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涩。
我愿尽我所能，在这乱世中护你平安，你却不愿承这份情。
“景琰……？”林殊见萧景琰神色由怒转哀，不由得有些担心。
萧景琰轻轻咳嗽了一声，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如此，便和我走吧。”
“啊？”
“提前训练一下。毕竟，对着靶子开枪和亲手杀人，是不一样的。”
到了出任务的那天。
站在旅馆门前，林殊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左胸。
萧景琰用假身份证办好入住手续，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怎么，紧张？”
林殊不愿在他面前示弱，低声回道：“怎么会！第一次出任务，兴奋而已。”
萧景琰看他一眼，也不说破，拎起他的行李就要进门。
“哎你怎么……”林殊刚要去抢他的箱子，却被萧景琰一眼看了回去，“小少爷，还不进来？”
才意识到明面上林殊是主萧景琰是仆，自然是景琰拿行李，林殊吐吐舌头，赶快打起了小少爷的精气神进了旅店大门。
“我订了两间房，413是我的名字，301是假身份证，我们现在在413，狙击地点在301，是最适宜狙击的房间。”
“十点二十五分的时候，目标人物会在对面咖啡馆的三楼左数第五个窗户处入座，十点三十五分左右离开，这家酒店保洁人员一般十点二十五分到十点三十分左右会在三层的楼道清扫，大约十点三十分以后会上到四层，所以，你只有最多五分钟的时间。”萧景琰把对好的手表交还给林殊。
“我一个人？那你呢？”林殊接过手表戴在腕上，闻言不由得一愣。
“林叔叔下的命令，这次任务由你负责完成，我掩护你。”萧景琰拉开机柄，检查着步枪里的子弹，而后将枪柄合上，看向林殊的神情十分严肃。
林殊咬了咬嘴唇，迎上萧景琰的目光，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保证完成任务。”
十点三十一分，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林殊与萧景琰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点了点头。
林殊闪身到门口，接过萧景琰手里的枪，拉开房门。
萧景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万事小心。”
林殊将拿枪的手背在身后，从另一侧楼梯上了楼。
他时间掐的刚刚好，保洁人员完全没看到他。
他把大衣的帽子拉到头顶，低着头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奔跑起来。
用房卡刷开301的房门。林殊轻轻将房门关上。
而后脱掉大衣，侧着身走到窗边，
目标人物还未离开。
他抬起手。
手腕上的表显示时间：10：33。
还有两分钟。
他举起枪，枪口从窗帘中伸了出去。
萧景琰在413静静的等着。
10：34。
目标人物还在喝着咖啡。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举起了自己的枪。
果然，对于被护得如斯周全的小少爷，开枪杀人，还是太难了吧。
“我是林家的少爷，不可能永远被你护在手心里的，我也要面对我的责任和担当。”
萧景琰放在扳机上的手忽然停住。
也罢。
再等一分钟。
10：35。
目标人物已经起身。
萧景琰不再犹豫，举起枪管，闭上一只眼睛瞄准。
目标人物缓缓倒下。
咖啡馆一片惊慌失措。
萧景琰松开食指，微微笑了。
他的枪管冰凉。
他的小少爷，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如何善后了。
10：38.
林殊还未回到413房间。
萧景琰神色慢慢严肃了起来。
虽然之前交代过小殊，开枪后无论打中与否马上回来，才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撤离。但是对于第一次杀人的他来说，还是太难了吧。
萧景琰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的plan A被打上了大大的叉，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清晰的plan B。
301房间。
林殊在厕所抱着马桶大吐特吐。
吐了足足有五分钟，胃里难受的感觉才稍稍有些缓解，林殊混沌的脑子中才响起萧景琰之前的声音。
于此同时，街道上传来了警笛声。不少市民聚集到了旅店门口。
糟了！
林殊跌跌撞撞跑回房间，刷开房门，一下子落到萧景琰怀里：“景琰、景琰……”
萧景琰搂紧他，沉声道：“小殊，冷静，听我说。”
“不行，我不行！”林殊拼命摇着脑袋，“我下不了手！别逼我！”
“你必须开枪。”萧景琰将步枪塞到林殊怀里，指着自己的左胸道，“我自己无法用同样口径的步枪打我自己，只能由你来。这里，不能偏离心脏太多。否则会引人怀疑。”
“景琰，我求你，别逼我！”林殊眼圈都红了，声音也因激动而嘶哑，“我怎么可能对你开枪？我求你，咱俩交换，你打我好不好？”
“林殊！”萧景琰低吼道：“林家可以不追求一个仆人如何受伤，但是不能不追究林家太子爷是如何受伤的！如果你想让这次的枪击事件不了了之，就必须是我受伤而不是你！听明白没有？”
见面前的少年浑身颤抖，萧景琰皱起眉头，心知再讲道理以小殊的性格恐怕也下不去手，便出言相激道：“这次任务如果失败，都是你不及时返回造成的，如今这个局面尚可补救，你却要放弃这个机会，任由我们被抓吗？”
林殊咬紧了牙，一把抢过萧景琰手里的枪。
“警官、警官！不好了！”
正在下达搜查旅店的警官闻言皱起眉头，不高兴的瞥了一眼身边咋咋呼呼的旅店老板：“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
“林家的少爷、在、在我们旅店，他的仆人遇刺了！”
“什么？”警官闻言脸色大变，“伤得严重吗？
“心脏旁边中了一枪，看样子快撑不住了！”
“那还废他妈什么话！快送医院！”
“这次的事件，比我一开始想的要复杂。”病房外的警官对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少年躬下身，“林少爷，让您受惊了，我们会尽力追查凶手。”
林殊面色雪白，却仍旧强作镇定：“那名被刺杀的人是谁？”
“是夏家的人。”警官恭敬道，“原本夏家的人一口咬定是林家人所为，可知道了萧先生受了如此重伤之后就纷纷改了口，现在他们彼此各执一词。哼，估计又是夏家内部勾心斗角，想嫁祸于林夏两家火并罢了。”
见面前少年身子还是微微颤抖，警官不由得上前一步，谄媚道：“林少爷可是身子不舒服，需不需要……”
“不必了。”医院转角处，一袭黑衣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几名同样身着黑袍的男人。
“林爷。”警官趋步小跑着迎了上去，林殊也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父亲。
“徐警官辛苦了。”林燮挥手，身后的一名黑衣人拿了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信封递到警官身前。“小小心思，不成敬意。”
徐警官满面笑容，连声道“不敢不敢。”
“还望徐警官还我儿一个公道。”林燮走到林殊身前，也不去理会徐警官“那是那是，自然自然”的叠声回复，低头冷声道：“还不回去？”
“爸……我要在这儿守着景琰。”林殊一脸疲倦，双眼却折射出晶亮的光芒，“是我的错。”
林燮挥挥手，身后的手下便将医院走廊上的人都驱散了干净。
“爸……”林殊见四下再无他人，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一下子扑到身前人的怀里。
林燮叹了一口气，搂紧了面前血迹斑斑的少年：“小殊，你早晚都要迈出这一步的。”
“是我害了景琰！是我……”林殊把头埋在父亲胸口，闷声悲愤道，“如果不是我回来的晚，景琰就不用……”
“小殊，”林燮拍了拍他的后背，“景琰不会怪你的。”
“爸……他怎么狠得下心？”林殊猛然抬起头，指着自己衣袖上的血迹，“这都是他的血！他怎么狠得下心让我瞄准他的心脏附近！”
林燮叹了口气，抚着儿子柔软的头发，轻声道：“这不是唯一的办法，却是摆脱麻烦最快的办法，景琰这个孩子，行事果断，就是对自己……太狠了。”
身前的少年再次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林燮叹了口气，手臂环上他的肩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无论发生什么都从不落泪的自家小霸王如今委屈的像个孩子。
“他怎么狠得下心……”喃喃的声音里竟带上了哭腔。
林燮心头一颤，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爬遍了全身。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林殊似乎能感应到一般，松开抱着父亲的手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医生，却因为长时间未进食及高度的紧张和焦虑差点栽到医生怀里，还好旁边的护士一把扶住了他：“小少爷小心。”
林燮心里也跟着抖了一下，却看着自己的儿子倔强的拒绝了护士的搀扶，摇摇晃晃的稳住了身子：“景琰怎么样？”
“子弹取出来了，今晚低烧是正常的，只要今晚没有发高烧，能熬过去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医生向林燮和林殊分别微微鞠了一躬。
“你辛苦了。”林燮点了点头。
他看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林殊，注意到他的神情从紧张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甚至带了点狂喜，却又拼命的压抑着自己不要激动的哭出声来。
林燮心头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他轻飘飘的开口：“今晚我会让人守夜，你回去好生休息。”
“我决不离开景琰！”林殊转过身子，坚定的看向自己甚少忤逆的父亲。
林燮在看到他眼角边的水珠时，还未意识到他不详的预感来源于何处。
直到他看入了他的眼眸。
那双一向明亮澄澈、狡黠聪慧的瞳仁里，一股股暗流正在悄然涌动，逐渐汇聚成了愈发澎湃的汪洋，在少年的眼底孕育着能量。
他在少年眼底翻腾的浪花中，看到了深深的依恋与爱意。
不仅仅是弟弟对哥哥依赖的亲情，亦不仅仅是对于为己付出性命的生死搭档的悔恨与愧疚。
林燮在林殊迎着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名为爱情的承诺。
最终，林燮还是劝走了林殊。
看似很艰巨的任务，林燮只用了一句话。
“你若不回去善后，景琰这一枪怕是白挨了。”
其实林燮说这一句话，也不过是给已经筋疲力揭、精神濒临崩溃的自家少年找个借口回去好好休息，却没想到他当了真。
林殊面色惨白，眼睛也因为疲倦和悲痛早就通红，却对着父亲深深鞠了一躬。
林燮被吓了一跳，却听林殊沙哑着嗓子开口：“父亲，这次任务全部责任在我，我自然要回去善后。景琰这边，还望父亲派个可靠的人守着，千万不能让他出事。”
林殊说完转身便走，倒是林燮身后的几人之中有人不忍心开口道：“小少爷，不去病房看看萧公子再走？“
林殊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不去了。”
“我怕我去了看到他，就再也走不动了。”
萧景琰醒来的时候，旁边坐着一个人。
麻药早已失效，疼在心口，即使坚强如萧景琰也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
身旁的人忽然起身，为他端来了一杯水。
“谢谢。”萧景琰哑着嗓子低声道谢，喝完谁重新躺回床上，才看清为自己倒水的人是谁，“老爷！”
林燮压住了他准备起身的动作：“你都伤成这样，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我没保护好小少爷，请老爷治罪。”萧景琰低着头。
林燮叹了一口气：“如果小殊在这里，他定是要生气的。不过如今你这情况，他九成九会把火发在我身上。”
萧景琰想到自己昏迷前林殊惊慌失措的表情，心下有些不安：“老爷，小少爷呢？”
“回去善后了。”林燮平静的看着萧景琰消瘦的面孔，虽然心下有些不忍，却仍开口道，“景琰，我有一事要告知你。”
“……是。”林燮说话时，萧景琰一直沉默的听着，只是原本淡色的嘴唇更是一点点褪去血色。
“我和你说这些，小殊并不知情，到时候如果他问起来，还需要你替我去劝劝他。”林燮垂下眼，心下也不免唏嘘，“景琰，我知道你与小殊感情好，只是林家此时已不复从前的实力，这次之事就是例证，夏家已经要对我们开刀。若要保林家不倒，便只有……”
“老爷不必多说了，景琰心里有数。”萧景琰罕见的打断了林燮，“请老爷放心，我与小殊只有主仆关系，此生不变。”
林燮深深叹气：“景琰，是林家对不起你。”
“老爷言重了，”萧景琰挣扎着起身，一不留神扯到了刚刚缝合的伤口，痛得脸都变了形。即使如此，他还是勉强撑起身子，朝着林燮深深的俯下身子，“老爷对母亲与我的恩情，景琰没齿难忘，老爷再说这些，就是在折辱景琰了。”
“你这孩子！”林燮摇摇头，扶住萧景琰因虚弱无力而颤抖的胳膊，“快快躺下！”
“老爸，这是怎么回事？”林殊一脚踢开房门，手里的报纸抖得哗哗作响，“我订婚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老爸你又在搞什么花样？”
林燮从办公桌前抬起头，神色不怒自威：“林少爷，谁给你的胆子踹我的门？”
虽然自幼受宠，林殊在自家老爹面前没有旁人那么拘束，可从心底里对自己一贯威严的父亲还是害怕的，然而一瞬间的畏缩情绪又被报纸上消息带给自己的震惊和愤怒压过，他一巴掌把报纸拍到桌上：“我需要一个解释！”
林燮抬起眼睛看他，眼神波澜不惊：“就是你看的这样，林家和穆家联姻。”
“老爸！”林殊一见自家老爸这种平静的态度就一肚子火，“这是我的终生大事！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林燮放下手中正在阅读的文件，缓缓站起身子，林殊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虽然少年已经抽长了身子，可当林燮略微低着头，如鹰般的目光笼罩着自己时，林殊一瞬间竟然感到了一丝恐惧。
“林殊。”父亲很少连名带姓的叫他。
林殊抬起头看他。
“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
这句话说得极重，林殊一下子直接跪在地上。
“我不知道你从几天前开始接触家族事务了解了多少，可但凡你有点对这个家的责任感，你就应该知道林家现在已经独木难支，必须依靠和穆家的联姻才能保住林家。”
林殊跪在地上，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林燮假装看不到他的小动作，负手走到窗边：“你游手好闲了那么久，如今轮到担起责任的时候，还想靠耍小性子蒙混过去吗？你不是小孩子了，林殊！”
林殊闭上了眼睛，跪在地上的身子挺得笔直。
“这几天你一直为了之前的任务忙活，算算日子景琰也住了一周医院，你也一直没抽出时间去探望，现在去医院看看吧。余下的工作我会安排人去做的。”林燮收回眺望窗外的目光，视线落回到他身上，“这周累死累活的忙，不就是为了早点处理好工作去医院看他？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怎么，现在有了机会，还不去看看？”
林殊缓缓睁开了眼睛，原本的情绪霎时褪了个干净。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轻轻向林燮鞠了一躬：“多谢父亲。”
“与穆家大小姐联姻吗……祝贺你。”
林殊平静的望着靠在床头的萧景琰，幽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这就是一周没见，你要对我说的话？”
萧景琰亦淡然的回望他：“穆家大小姐人中龙凤，女中豪杰，芳容月貌，英姿飒爽。你可得之为妻，难道不应该祝贺的吗？”
林殊就不耐烦萧景琰这一套一套文绉绉的说辞，皱着眉头打断他：“行了！我又不需要你在我面前这么卖力夸她。”
萧景琰于是闭口不言。
林殊望着病床上陷在被子里的清瘦轮廓，心头渐渐涌上了一股酸涩。自从萧景琰中弹住院后，他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处理这次任务所有的后续工作。与夏家那一堆狐狸斗智斗勇不说，警察局这边也要适当的施加压力，但又不能施加太过，以防真相真的被查出，还要布下后手，伪造一个可以瞒得过去的理由结案。这一周，他几乎从没有凌晨三点钟以前回过家，早上从没有晚于清晨六点出门，短短一周的高压生活，他瘦了五斤不说，连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好不容易处理的差不多，报纸头版头条“林家与穆家强强联手，太子爷与大小姐订婚宴不日举行”一下子如一盆冰水一般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质问父亲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对于父亲的回答也不怎么诧异。他知道身为林家唯一的儿子，家族的利益必须捆绑在他身上，他无话可说。可是盼了一周与景琰的会面，就是听他在这儿把他的未婚妻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还要等着他祝他们百年好合的吗？
“景琰，”林殊忍着翻涌的情绪，声音有些喑哑，“你真的没有别的话对我说吗？”
“小少爷，穆大小姐……”萧景琰刚刚开口，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林殊一个欠身压在他身上，俯身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还叫我小少爷，还和我提穆大小姐！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唔……唔，林殊你放开！”萧景琰好不容易挣脱了林殊的压制，伸手去推他。
可在病床上躺了一周的人力气怎么比的过压在他身上的人，林殊勾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道：“怎么不叫小少爷了？”
萧景琰喘着气看他：“林殊，你……”
话未说完，又被林殊叼住了嘴唇。
萧景琰闭上了眼睛。
林殊在自己朝思暮想的嘴唇上辗转反侧，却发现自己身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动不动了。
他猛地一惊，放开萧景琰看去，却发现他闭着眼睛，神色凄然，一副听之任之的神情。
林殊只觉得刚刚涌上来的情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他双手抓住萧景琰的肩膀，心中满是愤懑：“怎么，和我接吻就这么委屈你吗？”
萧景琰缓缓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哀伤：“小少爷要的，我自然都会给。”
“去他娘的小少爷！”林殊双手紧紧握着萧景琰的肩膀，力度大的几乎要把萧景琰捏碎，“萧景琰我告诉你，我林殊喜欢你！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萧景琰浑身一抖，只觉得心口的伤和肩膀一起疼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终于垂下了眼睛，掩去了眼睛里溢满的哀伤：“小少爷，你我之间只有主仆之情。”
“主仆之情！”林殊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满是悲愤。
“还请小少爷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和下人开这种玩笑了。”萧景琰忍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痛，低着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毫无起伏。
林殊忽然止住了笑声，他定定的看了萧景琰半晌，颓然道：“你说得对，我是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毕竟，我是林家的太子爷呵！”
萧景琰别开头去，努力不去在意那声喟叹中满满的自苦与自嘲。
林殊缓缓从他身上起来，站到床边，顿了许久，才慢慢道：“如此，你以后便不要跟着我了。我会让我老爸给我安排别的保镖。”
萧景琰眼皮微微颤动，却还是低垂着头：“是。”
后来，林殊很长一段时间没再看到萧景琰。
彼时他遵照父亲的命令，开始和穆霓凰约会。
俩人同出同入，常引得身侧路人称赞“一对璧人”。
穆霓凰看起来很是开心，她挽着林殊的手臂，一向巾帼不让须眉的她在他面前变得像个小女生：“林殊哥哥，大家都在夸我们相配呢！”
林殊弯着眼睛为她整理围巾：“戴好围巾，不然会受凉。”
眼前娇羞的女子低垂着头，林殊脑海中却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也是极怕冷的，即使是夏天，他的手和脚都是冰凉的。
可是他从来不会照顾自己。
林殊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自己的双手。
只有小时候，他才会接受自己的照顾，容许自己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可是如今，这双手就算想为爱人加一件衣服，却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了。
与穆霓凰约会了一个月后，林、穆两家正式决定举行订婚宴。
在房间被人服侍着穿好衣服，林殊的眼神又落到了身侧的白色西装上。
在一旁打下手的女仆看着自家少爷的眼神看似看着那套白色西装，可视线并未聚焦，更像是透过那套衣物，思念着什么人吧。
少爷出门的时候，女仆听到他低低的叹气声。
伴随着叹气声，似乎还有一句低不可觉的气音。
女仆仔细在房间里想了想，觉得少爷说的两个字好像是“景琰”。
去往酒店的跑车上，林殊瘫软在后座上一动不动。
坐在副驾驶的司仪回头调侃道：“怎么小少爷，订婚宴还不开心点？”
林殊抬起眼，懒懒瞥他一眼，也不说话。
驾驶座的司机安静的开着车。
忽然，变故陡生！
林殊只觉得跑车一抖，而后便感到一阵剧烈的颠簸。
“右后轮中弹，我们被算计了！”司机突然开口，熟悉的声音让林殊浑身一哆嗦，他马上去看车内的内后视镜，那双蕴含着杀气的鹿眼，他这辈子都不会认错：“景琰！”
“哎？小少爷您不知道萧公子是您的司机？”司仪刚想回头，跑车一个猛然的左转弯，司仪的脑袋一下子磕到了右边的窗户上，“哎哟我的妈呀！”
“别废话，把你的枪掏出来。”萧景琰一边调整着方向盘一边不断瞟着左后视镜，“我们大意了，这帮人是有备而来，现在后面全是他们的人，估计是把我们的人截住了。”
林殊回头一看，身后果然一片黑压压的汽车。
身陷困境，林少爷竟然笑了出来，他从身后掏出一把手枪，吹了吹枪口：“好久没玩过了。”
“哎哟我的小少爷呀，您这是在玩命儿啊！”司仪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掏出手枪，拉开窗户探出身子，冲着后面连开数枪，林殊听了听声音：“不错嘛，枪法还挺准，一枪一个轮子。”
“小少爷没想到您的耳朵还挺……”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司仪就瞪大了眼睛。
一枚子弹贯穿了他的心脏。
看着刚刚还在耳边说笑的男人从窗口栽了出去，林殊心里一酸，握紧了手中的枪。
萧景琰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从身旁摸出了一把枪。
他刚拉开枪栓，就从内后视镜看到了身后的少年已经把窗户降了下来。
“小殊！别开窗户！”
林殊在后视镜里对他笑了笑：“你信我。”而后探出了身子。
“小殊！”萧景琰心下着急，却也没办法开枪，林殊站的位置正好挡在了他和敌人之间。
“你护了我这么多次，也该轮到我了吧。”林殊背对着他，忽然开口。
萧景琰眼眶忽然酸了。
他从左边的后视镜看着林殊的背影，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前世那人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的轮廓。
“景琰，别怕。”
——前世今生，为何如此刚好的重叠在了一起。
没过多久，他们这辆跑车就已经千疮百孔。
即使是防弹车，也禁不起这么多人一枪一枪的打下去。
“小殊，我数到三，弃车挑出去。”萧景琰拉下操纵杆，“一，二，三！”
两人几乎同时打开车门翻了出去。
在地上滚了几圈，身后几辆呼啸的车子也停了下来。
中间一辆最豪华的跑车中，一位老人缓缓迈下车门，向他们走了过来：“二位好久不见。”
即使被数十个黑衣人用枪指着，爬起身来的林殊与萧景琰仍旧镇定，“夏先生。”
“这声先生可不敢当。”老人冷笑道，“怎么，以为与穆家订了婚，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萧景琰挡在林殊身前：“夏先生，林家的人马上就到了，我劝您还是离开的好。”
林殊对他挡在自己身前的举动一脸不满，刚想站到他身边却被按住了手，萧景琰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萧景琰，你果然还活着。”老人哼了一声，“林家放出消息你已经死了，想让我放松警惕，哼，你们以为我夏江在黑道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是吃素的吗？如果不是你，还有谁能让我安插在林殊身边的人那么快都死光？”
林殊一愣，不禁抬头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原来在他应付穆霓凰约会时，景琰在为了他的安全劳心劳神，费劲心力吗？
他心下气血翻涌，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夏爷，您阴谋诡计之周密，景琰佩服。”萧景琰平静开口，“我家老爷本来安排我明面上疏远小少爷，暗中护小少爷周全，谁知道早就被您看穿，您等了这么久，就想在今日一举灭掉林家吧。”
“呵，林家有了你，真是他们百年修来的福分。”夏江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几声。
“您此言差矣，我可以入林家，保林家平安，护小少爷周全，才是我修来的福分。”萧景琰一直紧紧抓着林殊的手腕，一秒也没有松开。
林殊又动了动，同样被萧景琰加大的力度按了下去。
“好了，废那么多话做什么。”夏江从身旁手下的手里接过一把枪，“你们谁想先死？”
林殊直接挣脱了萧景琰的束缚，跨步站在萧景琰身前：“夏先生要杀便杀，林家向来不出贪生怕死之徒。”
若能护住景琰不死，也算不亏。
“林殊！”萧景琰低声怒斥，林殊回头看他，脑袋一歪，露出了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景琰，你就应我好不好？”
自从两人疏远之后，这还是林殊第一次在萧景琰面前撒娇，饶是训练有素如他也不由得恍了恍神。
就在此时！
“砰砰砰”，周围传来数声枪响，站在包围圈举着枪的黑衣人纷纷倒地。
夏江一惊，抬手便是一枪。
“砰！”
萧景琰趴在林殊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饶是林殊也缓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周围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少爷！萧公子！你们没事吧？”
“我们在这儿！”听出了自家保镖的声音，林殊努力扯着嗓子呼喊道，又推推身上的景琰，“景琰，我们得救了！”
身上的人一动不动。
林殊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
“景琰，景琰！”他颤抖着双手扶起萧景琰，发现他左胸前有一个硕大的血窟窿。
夏江那一枪，洞穿了他的心脏，
而那一枪，他本来瞄准的是林殊。
“又被你保护了！”林殊咬着牙，眼泪流了下来，他将萧景琰搂在怀里，一只手哆嗦着去撕衣服准备包扎，一边拼命叫着爱人的名字，“景琰，景琰，你醒醒，看看我好不好？求你了！”
怀里的人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小殊，别费力气了……”
“你闭嘴！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能救你，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林殊的声音已经嘶哑，他冲着站在一旁愣住的人大吼道，“我叫你们去叫救护车，你们没听到吗？”
“来不及了……”萧景琰微微笑着，虚弱的手指勾了勾林殊的衣角。
林殊连忙把他的手指攥到手里。
“还好……你还活着。”萧景琰努力抬起眼睛看他，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林殊用力摇着头，收紧了搂住萧景琰的手臂：“我一点也不好，你一定要活下去，要不我就去找你！”
“说什么胡话……”萧景琰的手指在他的手里慢慢放松了下来，“你一定要好好的……”
“没有你，我怎么能好……景琰，景琰！”林殊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放缓了呼吸，“景琰，别睡，别睡，求求你，我求求你！”
怀里的人呼出了最后一口气，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看起来，就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合
“代价是……”
“他的幸福里，没有你。”
——————————————————全文完——————————————————
注：1. 本文架空，与历史无关。
2. 对皇帝的评价引自《资治通鉴》《清史稿》。
3. 对话部分，未加粗的字为萧景琰，黑体字为另一个人。
4. 开头部分景琰改口，是因为他不确定前世的小殊爱不爱自己，因此将爱人改口称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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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觉得仔细看这篇还是我一贯的文风啦……除了比较虐以外(●°u°●) 」
